我不是药神《商业影片道德叙事的二元困境》

也许是国内市场对这样负有社会责任感的纪实性电影太渴求了，《我不是药神》一上映便在电影市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人们称他叫好又叫卖。但是我认为《药神》为了道德命题而运用的“不道德”的商业叙事手法而形成的二元对立价值观仍使影片存在一定的缺陷。相比于《战狼2》的爱国主义和大片技术流迎合的中国市场硬性需求，这部电影满足的却是电影市场的软性需求，即电影作为消费品和艺术品应承担的另一个责任，社会责任。《药神》从商业片的角度来看是合格的：适可而止的商业笑点，惯用的抒情长镜头，恰当而不刻意的情节转折。当然就连中国特色式的结尾也没有妨碍大家对它的喜爱。因为他是中国真实人物改编的故事，它关注了那些为良心而突破窠臼的非全善全能式小人物——而并非平常那些脸谱式无一己私心的道德模范。就这一点，似乎配得上赞美。但从他负担社会责任的社会公器角色来看，却过于刻板、过于狭隘、过于“小市民”了。诚然，从患者的角度去控诉药物专利制度的高昂代价给人带来的苦难，这没有错。人不是全知全能的，而且根据认知协调理论，一个人没法同时对两个相对立的客体保持同样的情感态度，他需要用理性或者感性去协调自己的认知以便在两种对立的价值选出一种无矛盾的判断。对于白血病患者，一个身处于灾难之间的无力者，社会不可能要求他在保持求生之绝望同时，又要求他对专利保护制度保持敬畏。这项国家以法律制度保护的药物垄断制度确实垄断了穷人的求生之路。生病的穷人是每个人心底的弱点，每个人都没法保证自己永远不生病、永远有钱，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变成患白血病的穷人。但电影，若作为患者的角度以低姿态单视角去观察社会，也许会太过于悲情无助而让人失去乐趣，何况我国的电影受众与审查制度也不会为这样的电影叫好。世上的苦难数不尽道不完，没有消费者乐意花钱去电影院聆听他人的苦难。那么若以社会的全知全能的视角去叙事才可能发挥商业片的价值，也就是做到笑点泪点与情节的结合即“叫座”，亦若能兼顾现行社会制度下难以兼容的软价值那么也就会“叫好”。显而易见，《药神》用一种商业的手法叙述一个社会关怀之命题，这个命题足够让人落泪。用商业手法去迎合道德感之共鸣，很容易让人从这两个角度去肯定他。但，这也很可能让影片陷入一种二元对立的是非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是非理性与撕裂的，并不易于社会对他引出的命题的良性讨论。《药神》并非用“人”之视角去描绘患病患者的挣扎与救赎，这一点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并不一样。《药神》以一种上帝视角去刻画求生的人和救命的药之间的矛盾以及之间的喜怒哀乐，影片将视角放在了因谋利卖药最终因良心成为药神的程勇身上，又以视角聚焦警方对药神的抓捕和“邪恶”专利代理商的追剿，同时还可以瞥见印度假药厂长的敬神和“脸谱化”的白血病病友的哀求。这种“上帝”视角的观察下，两种刻意对立的利益体俨然构成了推动影片情节发展的矛盾——白血病人拯救方和药品垄断方（即警察与代理商）。但应当知道的是，这种上帝视角其实是影片拍摄者制造出的有偏好的视角。从这种视角下的叙述每个观影者都可以很轻易的获得冲击他们灵魂的感想。可以是生存之苦的哀叹，可以是对良心道德的颂扬，或是对资本剥削的控诉等等，但这些都太过于对立与简单了。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完全二元对立的东西，但却普遍存在内心渴求二元对立的人，因为二元的价值判断是最轻松、爽快、抒情的。撇开影片影片营造的对立换个角度来想。其实就白血病人和格列卫的关系来说，格列卫可以是白血病人的救命药，但也可以是他们的死亡安慰药剂（这样说也许不够人道，但是很遗憾格列宁确实没办法根除白血病只是延长存活期）。或者从专利制度和白血病人来说，专利保护制度可以是白血病人求生的敌人，但也可以是白血病人求生的恩人（专利制度是国家保护的私人垄断制度，而资本逐利研发的药物确实因此被合法垄断了）。从法律制度来看，程勇可以是制度的破坏者，也可以是医疗制度的改良者。只是观察的角度不同，但一切都天然合理。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格列卫的代理商因为专利代理权而维护自己的权利是合法且正当的。穷苦的病人需要便宜的假药品去活命也是合乎情理的。良心觉醒而突破法律制度的药神是符合良心与道德的。执法者要根据既成的法律制度抓捕犯法者是正义的。他们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或准则而行动，都对彼此造成了冲击与伤害，却不意味着冲突着的他们都是撕裂与对立的，都是需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制度的更新需要忤逆的突破者，也许他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也许他是你我之间的一个自私的走私犯。但这一切都是可以被认识的，是理性的是应当被反思的。当然，反思的内容可以是当今高昂的医疗制度，也可以是关税和代理费对天价药的影响，可以是专利保护制度的利与弊这些社会话题，或是生为人的苦难，亦或是不分阶层身份的良心感。一部足够好的电影不应该为了剧情的需要而利用刻意的商业手法去营造矛盾推动剧情，矛盾天然存在又天然复杂，这需要精心且公平的审视。纵使一部好的影片不能兼顾多方诉求也不应刻意去树立对立与割裂，去迎合观众的情感需求。我想，一部电影可以补充已过时新闻的社会责任功能，它能给电影院的观众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和更多的理性思考。只有这时，电影才不仅仅是电影。